仰头看桐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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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郭靖✖️慕容复】覆水记(三十九)




第三十九章


慕容复合着眼睛,但没睡着。熟悉的脚步声传来,他带着一丝期待,疲倦地看向黑暗之中。


郭靖慢慢走回营帐,放下提灯。他以为慕容复已经睡了,但却听到对方轻轻呼唤了一声。


“阿靖。”


郭靖便点了油灯,端到床头,握住情人的手。慕容复看上去很苍白,脸上隐隐约约带了昏沉死气。


他伤口又小幅度地崩开了,流出一些血和脓。郭靖小心翼翼解开包扎,将血污擦去。青年贴身的衣服也湿漉漉的,汗液中带着不好闻的枯败气味。


在解开小衣时,郭靖才发现,他最爱脸面的白鹿儿,无意识地溺在了床上。褥子和垫被都已经沁透,又湿又冷。


见对方顿了一顿,慕容复不知所措地皱起了双眉。他下半身已经没什么知觉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


“怎…怎么?”他艰难昂头,想要去看。


“没,没什么。”郭靖连忙把他按倒,给换了衣裳,将人抱到床内侧干燥处,贴了贴他脸颊:“今天好些么?”


慕容复疲倦而乖顺地任他搂着。半晌,低低道:“好多啦。”


他想起自己做过许多错事。也许不再有弥补的机会了。


“往后我不在时,”青年埋首在情郎怀里,喃喃道:“你只安心跟着拖雷,凡事多和公主商议,切莫自作主张……我父亲或来借兵,或来休好,你一概不要理会……休遭他骗了。”


郭靖宽厚的臂膀微微发颤,眼泪润湿了眼眶。


“为什么不在?”他竭力忍着泪,道:“别拿这话吓唬人,我可不吃这套…你很快就好了,气色已经比昨天好得多。你惯会恐吓我,都这样了,还……”


他哽咽着将脸埋到情人肩颈,闻到了对方身上那股让人不舒服的味道。像腐败的落叶,枯朽发酵的秸秆;叫人想起方才在营帐外看到的那株快枯死的海棠花。贫瘠的土地上少有这样艳丽的海棠,也许是风从远处吹来的种子;却被连日的毒太阳烤得快要枯焦了。


“自然、自然是要好的。”青年咳喘着笑了一声,费力抬起手臂,拥住对方结实的身躯:“只是胡乱嘱咐你几句…”


郭靖抱着他,闭着眼睛,难以忍受地哭了起来。慕容复忍着病痛,轻轻抚他后背。过了一会儿,倦得无法支撑,昏昏沉沉睡了过去。


察觉到怀里没了动静,郭靖小心翼翼将人放到枕上,听了心跳,又探了探鼻息。确认人还活着,才悄悄撤出尿湿的床褥和衣物,端到帐外。


月亮已走过一半路程。


衣服和褥子堆了满满一盆。金刀驸马端了把板凳,提了水,又从灶下弄了点草木灰。蒙古人把水看得珍贵,很少洗衣服,也不大使用皂角;但李萍受不了穿一身油腻腻的袄子,总想方设法地把自己和儿子的衣服洗干净。南人惯用的香料与水晶皂儿,这里是见不着的;能用的也就是烧饭剩下那把草木灰。


郭靖慢慢搓着,搓了小半个时辰。李萍旧日里亲手做过一个晾衣架子,简陋但好使。他搓完一件就挂一件上去,衣服们皱皱巴巴随风飘扬。最后挂上去的是略有些厚的褥子,没拧很干,挂起来还滴水,笨重地垂着。


郭靖感觉自己没力气再拧了。他一屁股坐在地上,眼泪和鼻涕都涌出来。


他很想大哭,但又觉得作为主帅在军营里嚎丧很奇怪,像疯子。而且阿复好不容易睡着,被吓醒的话更加不好。但他感觉自己必须做点什么疯狂的事情,例如把脑袋扎在地上。


这傻瓜真就这么做了。他跪在地上,同时把脑瓜用力压在尘土中以憋住哭声。这姿势很像叩拜,又很像“匹夫之怒,以头抢地尔”。


郭靖保持这样的姿势,啜泣了小半个时辰。他不明白爱一个人为什么竟会这么难。刚捡到白鹿儿时他殷切地希望对方能快快康复,但白鹿儿治好了伤之后就跑走了。在金都遇上南慕容时他自卑到了极点,而自卑带来的猜疑又蒙蔽了他很长很长时间。


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阿复也是爱着他的。他从来也没有奢望过,对方爱自己能有自己爱他那么多……可是这种好笑的、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竟然发生了。也许从来都是阿复付出更多……只是自己太愚蠢而感受不到。


现在自己已经知道了。可是阿复已经活不下去。他会像拖雷一样撒手人寰,再也不能回头和自己相见。拖雷,啊,拖雷……上天为什么总是把最好的赏赐给自己,然后又猝不及防地收回?


远处的枯草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。一颗芋头探了出来。


耳边传来脚步声。来者没有刻意隐藏,但身法轻盈,显然内力匪浅。郭靖以为慕容博尾随而来,忙起身拭泪拔刀。


但来的只是个呆头秃脑的和尚。


“郭大哥。”虚竹似乎有点被郭靖的怒气吓到,小心地停在了十步之外:“你把,刀收一下。”他有些被蒙古人折腾怕了,虽然窝阔台手下军士们的马鞭子抽在身上不怎么疼,但也挺刺挠的,抽破皮也会流血。


郭靖收起了刀,有些疑惑,双眼红红的看着虚竹。他白天才寻到机会偷偷把人放了,结果虚竹却又像上次那样跑了回来。


“我,我。”虚竹摸摸脑瓜,从胸前摸出一把药草:“我来送这个。”


他前些日子带着公主逃命时,险些被蒙军包抄,幸而被慕容复藏在羊毛堆里,躲过一劫。只是分别时,这和尚却嗅到一股难以察觉的气味。那不是正常人身上该有的味道。


他本可以带着公主远走高飞。他期盼着这个——这个让人朝思暮想的女子,这个险些令他不能皈依佛陀的女人;但看到山中能解百毒的白蛇草时,他难以控制地想起了自己曾经发过的、普渡众生的弘誓大愿。


眼前之人不渡,何以渡众生?


他渴望着公主,他愿意破坏自己对佛完美无缺的虔诚;但不能更多了。


第二次虚竹仍旧做了同样的选择。他马不停蹄地跑上山,隔着窗户看到了公主的睡颜。但他一刻也没有停留,又急急赶进了深山采药。


郭靖收起刀后,挑开帘帐。


两人来到帐中,点起油灯。慕容复阖着眼,但看上去并不安稳,蹙着眉,浑身冷冰冰的,额头上全是汗珠。


郭靖小心替他将汗擦去,推了推他。见慕容复艰难睁眼,哄孩子般温存道:“阿复,醒醒。虚竹来了,咱们看看病再睡。”说着坐在床头,将慕容复右手从被窝里拿出来。


“还是没戒断那种练功用的幻药……”虚竹把了把脉,又轻轻解开慕容复寝衣,看了伤口,道:“就是咱们之前说过的迦拘勒,又叫肉豆蔻。你看,这伤口又化脓了。迦拘勒能够成瘾,且容易诱生幻相,令人情绪奔涌,大喜大悲,此时伤口极易迸裂。”


郭靖不解道:“上瘾?大喜大悲——”说到此处,却想起青年确实有那么几次,又是求欢献媚,又是无事生非,情绪波动起伏。似乎每每过了那个劲儿,又觉羞耻,冷着脸不理人。


虚竹摇头,道:“慕容公子,你照实说,服了多少?少量肉豆蔻不会伤根动本,你体内残留的药性却已经伤了心神。你这血流出来都是黑的,毒性已入骨了。”


慕容复艰难将右手抬起,露出手腕上那一块增生的凸骨。


“是黄药师的附骨钉之毒。”他呢喃道:“附骨钉被我敲去,毒性却未除。”


郭靖吃惊:“什么时候的事?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

虚竹闻言,又看了看伤口,用手帕粘下血迹,闻了闻;随后仔细辨认了附骨钉伤过的地方。


“不是附骨钉。慕容公子,附骨钉毒性已经消散,不能致命。你如今伤口不能愈合,是因为服食了太多幻药。此药服事后令人飘飘若仙,耳目一新,能帮助解道习武。你用这个练功,是不是?”


慕容复胸膛起伏,看着自己的手腕。他一直以为自己要是死了,必定是因为黄药师的附骨钉;谁晓得竟是被自己吃下的仙药害了性命。那药物能助长功力,在金都时他吃得还有限,又因为郭靖劝告,停了一段时间;但到了西夏,孤注一掷之时,便当汤水一样服用,一日也离不得它。不想竟险些死在这捷径上。


虚竹见他默认,便从胸口掏出药草。郭靖接过对方递过来那几棵开着细小白花的小草,谨慎道:“你能治好这病?这是解药么?”


“不算是。迦拘勒没有解药,白蛇草只是帮助排毒清热。”虚竹老实道:“要彻底康复,不是一时之功。这药草不够,我在山上找了几个时辰,只找到这么点。”


郭靖忙道:“我照着这样子的去找。”


虚竹点头:“每次二钱,两碗水,小火煎熬成半碗服下,早晚各一次。半年内不要喝酒。别担心,我…我这几天还会来。每天晚上都来,直到他好了再走。”


慕容复几乎有些震惊。但他看到了虚竹坚定的眼神。


“我会把你治好再走,慕容公子。你是个好人。”


“你上次跑了之后又回来,就是为了……”郭靖突然道:“是为了救他吗?”


虚竹点了点头,重申道:“慕容公子是个好人。”


慕容复突然感慨地抬起眼睛。天被遮挡住,他只能看到黑黑的帐顶。但这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上苍的勉励声。


他一世攻于心计,自以为苍天不仁。不想偶然间一点善心,却救了身家性命。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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