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郭靖✖️慕容复】覆水记（三十八）
第三十八章
军中举起孝旗。
郭靖忙碌了两三天。他留下了拖雷去世时穿戴的衣物和剩下的茶饭，仔细检查了故友失去生机的尸体。做完这些，他在拖雷灵前守了一夜。
他始终握着安答的手。但拖雷粗糙的掌心无法再回馈任何热意。
“我来吧。”唆鲁禾帖尼拭去眼泪，将手搭在丈夫旧友的肩头：“郭靖安答，您太累了，请回去休息……感谢您为我们母子做了这么多。”
蒙哥眼睛通红，倔强地站在床边。郭靖伸手抱他，这小子却一把挣开，恶狠狠抹着眼泪跑开了。忽必烈软糯地依偎在在母亲怀里，不知所措地看着哥哥的背影。
郭靖茫然地走出了帐篷。他没有流泪，只是觉得不知所措。似乎拖雷并没有离开……只是睡着了。
他回想起拖雷曾经说过的话。他说，若是父汗选了三哥，那必定是三哥有过人之处。他说自己要尽力去争，但若是败了也愿赌服输。
可是竟有人——或许是自己猜错了——谋害了这样一个好兄弟。
父子相残，兄弟相杀……他快步向前走着，几乎像是奔逃了。权力的滋味是美妙的，这一点谁都知道……可是人伦、亲情……都不值一提？
夜幕深沉。慕容博在远处紧盯着军营。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郭靖。
郭靖察觉到了他的目光，扭头看过来。两人对视了一眼。
前几天慕容博站在帐篷顶上，远远看到几个军士将他儿子赤身裸体地塞进牛肚子里。
他以为那是什么新型丧葬方式。附近的军士们开始举哀时，他几乎发了疯。但最后一丝侥幸心让他不断地寻找隐蔽处，东躲西藏，在军营混过了几个天黑和天明。
郭靖冷冰冰看着这老儿。他无法原谅，也不能生出同情心。慕容博的神情似乎在询问，死去的究竟是谁。但郭靖没有理睬他，径直离开了。
死的是不是阿复？也许快了。他不想和杀人凶手多说一句话。
慕容博眼睁睁看着这人走远。他看到了郭靖熬得通红的眼睛。
那么……的确是有人死了；的确是在办丧事。
老头儿浑浑噩噩回到山上。银川公主终于见到了他，很高兴，问他梦郎为什么不来。小姑娘撒娇的样子十分鲜妍可爱，像只小兔子在他身边蹦哒。
“我好饿！”公主指着空空如也的饭盒：“你这些天为什么不给我送饭呀！父王没有吩咐你吗？”
屋内能吃的东西都被她断断续续啃光了。
梦郎死啦，慕容博阴沉地想着，你父王也死了。
“走开。”他冷冷道。
小公主看着老头吓人的脸色，不敢再说话了。她饿着肚子缩到了床上。
慕容博在屋外坐了一夜。大燕完了，彻底完了。
也许天意如此。他木讷地想着，大抵人确实是不能和天命作对。天命从很久以前就不再眷顾着慕容氏了。
他努力回想自己有没有叔伯兄弟，父亲那辈还有没有有迹可循的同宗亲戚。但很糟糕的一点是，慕容家数代都是单传。
慕容博回到屋内，看见公主已经睡下。他不死心地摸了摸小姑娘的手腕。没有喜脉。
黎明将至，旭日初升时，老头儿才缓缓意识到，是自己的儿子死了。不单是大燕的血脉，也不单是慕容家的香火。是复官死了，再也见不着了。
一点儿残存的回忆涌上心头。二十九年前的寒冬，他记挂着怀了身孕的妻子，骑快马顶着风雪赶回燕子坞。王氏临盆时他焦急地守在产房外。复官是在黎明时降生的，很乖，生出来都不怎么闹腾，安安静静躺在他娘亲身边，被裹得像一个小粽子。很标致的孩子，冷了也不哭，只往他母亲被窝里钻。
慕容博认定这孩子有帝王之相。他决意从此以后不再要第二个孩子，以免兄弟相残的旧事重演。
或许孩子太过乖巧时，会激得父母愈发苛责。慕容博从来不会给儿子太多好脸色——以防他骄傲自满。纵然小家伙做得很好，他依旧板着脸训斥，并要求妻子也要严肃起来，不能一味纵容。
这一招很奏效。小家伙总是远远看着父亲，一副崇敬又害怕的表情。在没有任何人监督的情况下，他也会自顾自地努力练功习武，不偷懒。
再后来出了点变故，父子俩十数年不曾相见。慕容博做了和尚，在江湖上潜伏时，常听人提起他的复官。没有哪个公子哥儿比得上他的儿子，众人都说南慕容又勇又俊，凤凰儿一般神采飞扬。
那是自然。老头儿听了这些话，总归有些得意。复官是慕容氏的一脉单传，是将来的大燕皇帝。
但他没来得及当面夸过儿子一句，就已经闹到今天这个地步。
也许自己与他见面太少了。也许是王氏的死。也许那汉人杂种蛊惑挑拨，让复官失了智，才不认自己这父亲。
慕容博觉得脑子有点糊涂了，想不清楚。奔波一世，这一刻他终于累到抬不起头。
太阳已经挂上了天空正中，日头很毒。李清露在燥热中醒了过来。她发现门没关好，便蹑手蹑脚走了出去。她看到了梦郎的爹爹。
老头儿一夜间衰老了许多。须眉全白，眼神浑沌，似乎被什么东西抽干了。
“我想吃饭。”公主怯生生道。
慕容博茫然地回过头来，歪头看着她。
“你是谁家的丫头？”老头慈祥道：“你是复官的玩伴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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